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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帥彬不寫日誌,po個剪報了事...老中醫師開心藥【聯合報/文∕黃淑文】  返家後才猛然發現他把完脈,忘了開藥給我吃。他在電話那一頭,呵呵的笑著:「這次是探索自己的『心藥』啊…」 二十五歲那年,我突然大病一場。莫名的疼痛和發燒,常讓我因不適而鬱鬱寡歡,直到遇見李醫師,才逐漸敞開胸懷,恢復健康。 他說我心裡阻塞 我跟水中人說話 記得第一次就診時,我的模樣有些憔悴。七十多歲的李醫師一面為我把脈,一面張著大眼打量我,似乎思忖著甚麼,不發一語。也許察覺我開始不安,他輕輕的鬆開手說:「妳的脈象虛弱,兩個眼睛看起來深邃有神,好像有很多故事。」 接著,他幫我按摩腳底穴道,每觸及一個穴道都疼痛難耐。我緊緊咬著嘴唇,不說一個痛字。只見李醫師驀然把手放開,打趣的說:「好啦,我知道妳問題出在哪裡了。」我一臉愕然,看李醫師俐落地寫著「內外失調、抑鬱成疾」。我像挨了當頭一棒,驚訝得答不出話。 李醫師從抽屜拿出一條繩子,隨手打了一個繩結,放在我手心。彷彿觸動某個心結似地,一陣酸楚倏地湧上我的心頭,眼角不覺濡濕。 李醫師露出善解的微笑:「流露出真實的情緒,沒有甚麼不好啊!痛,就要說痛,這表示心裡有個地方阻塞不通。」 他一邊抓中藥,一邊安慰我:「找個對象說一說,不好開口的,就跟上帝、佛菩薩說。躺在草地上跟藍天白雲說也行,它們絕對不會把妳的秘密說出去。」 回程的路上,我不停地回想李醫師說的話。卻在無意之間,在一條幽僻的小徑裡,發現一條小溪。 我脫下鞋,赤腳踏進溪裡,彷彿踏進自己生命深處的一角,有一種寧靜的氛圍,一股從腳底透徹心扉的涼意,讓我願意坐下來,和映照在水面的自己說話。 我撿起岸邊的石頭,每說一句,就使勁地往溪裡用力一扔,激起的水花濺得我滿臉都是。我的眼眶和著水花,不停地沁著眼淚,一開始有怨、有恨,像激起的漣漪難以平復。漸漸地,扔石頭的勁兒輕了,心也柔軟了,被我擾動的泥沙漸漸沉澱。當水面中的自己,重新映入眼簾時,竟顯得格外清晰。 他聽見生命脈動 鼓勵我抓住夢境 隔了一周,我又去找李醫師,也許卸下心靈的石頭,我神色輕鬆不少。李醫師瞧見我,就豎起拇指說:「不錯喔!有進步。打開心才會真的開心啊!」他像往常一樣替我把脈。 「嗯,妳的體質較躁,個性較急,也許做些靜態的調息會比較好。」我望著李醫師慈眉善目的臉龐,覺得他真像心靈醫師,聽見了病人生命的脈動。 也許是日有所思,夜有所夢,晚上回家後就作了一個夢。 我夢見自己去山上,聽一個師父講經。那個師父雙手合掌,向大家提問:「何謂『動』?何謂『靜』?如何在動中取靜、靜中取動呢?」話一說罷,就有一個人自告奮勇地從山坡上滾下去,直到山腳下才停止。 那一個人拍拍身上的塵土,得意的說:「我從山坡上滾下來,就是『動』,滾到山腳下停下來就是『靜』。」大家哈哈大笑,師父也笑著搖搖頭。 我在旁邊靜靜觀看,突然靈光一閃,就自動上場。我一上場就優雅地跳起舞來,末了還做了一個結尾的靜止動作。我說:「翩翩起舞是『動』,結尾時如此不動就是『靜』。」師父依然笑著搖頭,我一陣尷尬,就從夢中醒來。 隔周我去找李醫師,和他分享這個夢。李醫師一臉笑意:「生活中,是否有『動』『靜』取捨的矛盾呢?」我點點頭,李醫師的眼睛陡然一亮:「喔,原來師父的問題,正是妳的疑惑呢。」 李醫師還問我喜不喜歡畫畫或寫日記?鼓勵我把平常作的夢畫下來,或做成筆記,哪怕只是些殘缺的影像,都是了解自己的線索。 他送一本空白書 要我寫出心中事 謝過李醫師,返家後才猛然發現他把完脈,忘了開藥給我吃。我打電話問他,他在電話那一頭,呵呵的笑著:「這次是探索自己的『心藥』啊,下次就診把心得告訴我就好啦。」 我拿起粉彩筆,為自己的夢境塗上色彩,恍然發現自己的心靈,正透過夢境對我說話。 夢境裡順著山坡滾動,好像自己隨著世俗的坡度翻滾,「動」「靜」受外在的山坡主宰。雖然在夢中翩翩起舞,「動」「靜」可以自主,卻只是一種假象的表演,做給別人看,而不是真正的寧靜。 我畫了一個大大的「心」,還把「心」字形上的「三個點」,畫成夢中「三個我」。原來師父是內心的自己;另外兩個人,則是兩個外在矛盾的自己。師父的一言一行,正是內在的我對外在生命的反省。 李醫師看著圖,頻頻點頭:「嗯,我像妳這個年紀,對生命、對人,也有很多疑惑。尤其失去協調時,整顆心簡直糾結在一起,又痛苦又掙扎。現在想來,這些都留在心上,變成生命的痕跡。」 就這樣,每一次去看診,好像透過脈象檢視自己的生命。直到某一天,李醫師突然送我一本書。我翻開一看,裡面一片空白。李醫師推推眼鏡,別有感觸:「我年紀大了,想要閉關深居,不再替人看病。妳就用這一本筆記,把藏在生命裡的故事,寫成一本書吧。」 我好捨不得離開,又看著李醫師從抽屜拿出一個眼熟的繩結,像以前一樣放在我的手心。我突然動念,想解開繩結,眼淚跟著潸潸而下。李醫師拍拍我的肩,用一種令我難忘的真摯神情說:「當醫師最高興的事,就是看到病人可以康復。妳已經把心打開,我知道妳會愈來愈好。」 我依依不捨地向他揮別。十年後,我真的提筆寫下一篇又一篇的故事。而李醫師卻已安詳的離開人間。 我總覺得,他一直活在我心裡,在我敞開心靈下筆的那一瞬間,我彷彿看見他的笑容,在生命深處和他重逢。 【2006/10/13 聯合報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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